第25章 刀俎上的鱼肉

廖祈恩被恐惧裹挟,高烧退成了低烧,在床上躺了一日,心思活络了起来:五十万拿不出,走还不行?虽然那两人撂了狠话,但当真找不到人也只能无可奈何。大学好友欧阳静在邻市,不过两小时车程,她决定先去叨扰两日,打探打探行情,在邻市继续做手上的工作也可以,实在不行就去佳木斯找父母也未尝不可。

有了这个念头,她和欧阳静通了电话,对方表示热烈欢迎,她即刻翻身起床,粗粗打包了一下行李。忙了一通,她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。自昨日中午那份花胶粥后,她还没吃过东西,这时候眼前有了路才察觉出饿来,便换了衣服下楼去吃饭。

餐点是没有话说的,更何况饥饿创造美味,她吃完回住所,小巷子里仍然是清冷路灯照出斑驳光影,仍然是个静谧的夜,而这静谧更显出身后脚步的阴沉与突兀,她听见自己心怦怦地跳。她站定了屏住呼吸,身后的脚步声也骤然停了下来。她走,身后的人也走;她缓,身后的脚步声也缓;她快,身后的脚步声也快。她猛吸一口气,在决意狂奔前猛然回头望了一眼,这一眼,就看到了昨日那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
她松了一口气,但另一口气上得更急:“你们跟着我干什么?!”

“你说呢?”

廖祈恩又急又气,紧了步子即刻上楼,到屋里掀开窗帘往外一看,那两个文身光头正坐在车里开着灯喝酒、吃花生呢。

走是恐怕不容易了,廖祈恩决定再拼一拼运气——行李不带了,佯装出去逛街,人一多,找准机会溜之大吉。

结果,别说商场,连小商品市场都逛了一圈,那两人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。临到天黑,其中一个说了话:“小廖,别动歪心思了,回去吧,好好想一想那五十万怎么凑,明天可就最后一天了啊。”见廖祈恩不说话,他又激她,“香港片子看过没?哗——”他做了个泼水的动作,“红油漆,大便。”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地笑,“还有,你的老师、同学、朋友,都会收到我们的短信,写什么我可就说不准了。”

廖祈恩狠狠瞪了他一眼,然后坐车回住所。

逃?莫说逃不掉,就是真逃了,她也再无做人的颜面。都是自己轻率、自以为是,罔顾父母担忧硬要留在这里,留在这里扛根本扛不起的担子,当刀俎上的鱼肉。

廖祈恩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自己的心口,胸口剧烈起伏间,只觉眼前一阵眩晕,深深的绝望抽走她全部力气,连“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”这个念头都因为脱力而只能是念头。

手机屏幕在黑暗之中闪动光亮,她扭头厌烦地瞥了瞥,那个名字忽然让她打了个激灵。

廖祈恩拍了拍僵硬的脸颊,把嘴角往上推了推,调整了一下情绪,竭力笑出来:“哟,谭先生。”

谭奕枫笑声里带着一贯夸张的舞台感:“廖小姐,别来无恙?”

廖祈恩觉得这问候有点微妙,她略过话题:“谭先生大忙人,怎么有空想我?”

“想你……前两天我提过的事你考虑好没有?”

廖祈恩对这电话的因由本就有一些预感,但对方真的开门见山时还是心跳加速,连虚假的笑意一时都难以维持:“我说过,谭先生就不怕高估我?”

“我也说过,我对你相当有信心。”在廖祈恩短暂的沉默中,谭奕枫趁热打铁,“不过廖小姐若届时真是无能为力,我谭某也不会与您反目成仇不是。不过眼下,廖小姐总该给我一点面子吧?”

廖祈恩握着手机踱到窗口,那两个光头依然坐在车里,想来是彻夜都不会走了。她觉得自己胸腔震动,然后听见自己问:“谭先生预备怎么谢我?”

“三十万,预付五成,如何?”

廖祈恩吞了一口唾沫,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摆脱这立在悬崖边的现状:“五十万,即日付清。”她屏息以待,一张脸在夜色之中涨到通红,心里那个“拒绝我拒绝我,拒绝我这个过分的要求,让我死心也好”的念头随着对方短暂的静默而不断膨胀。

由鼻尖而出的轻短气息打断她纷杂的思绪,谭奕枫似乎是笑了一下,是不容商榷的语气:“四十万,即时到账。廖小姐觉得可以的话,账号发给我。”说完,他挂断电话。价格退一步,姿态就要进一步。

廖祈恩仍然站在窗口,良久后,她按下了手机。

谭奕枫裹着浴袍慵懒地躺在沙发里,脸上有种运筹帷幄的神气,廖祈恩的反应正如他所料。原本他还想拖点时间威逼利诱一下,但发现廖祈恩被追债后,知道时机再好不过,他拖了两天,料想廖祈恩该走投无路了,终于拨出了那个电话。

呵呵……黎序璋,多年前与他抢人,多年后又想与他唱对台戏,没有良心就算了,怎么连自知之明都没有,嘁,也不看看电子产业是谁的主场!

谭奕枫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,红色液体黏上杯壁又逐层逐层地延下来,他盯着那鲜艳的红,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,最后,“咣”的一声,撞击间,细薄的玻璃碎裂在大理石地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