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未婚妻

廖祈恩初时疑心杭嘉琛在饭局上的允诺作不得数,毕竟她也算是见惯了那些重利轻诺的商人。但杭嘉琛不仅没有食言,没过两天,还真的差了个经理来和她聊开幕式事宜。

廖祈恩去杭嘉琛公司同那经理见了一面,沟通了一番大致方向。事实上她多少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资历与能力的怀疑,但碍于杭嘉琛的面子,始终努力将这种不信任压制在礼貌之下。

廖祈恩并不在乎这些了,她只盘算着回去要好好做一做策划,杭氏经营珠宝产业,自然不在乎预算,要的只是排场与风格。

杭嘉琛交给她的是杭氏千瑞珠宝旗下一个中端的银饰品牌,她与那个宣发部经理在会客室沟通过大体风格后便出了公司大门。

千瑞珠宝公司坐落在赛飞路上,附近一带都是清末民初留下的别墅,路旁栽着树龄久远的法桐。廖祈恩没有坐车,顺着街道慢慢走,一路琢磨着活动方案:流程、人选、服装……

秋意渐浓,一阵风刮来,她这才察觉出冷来。路旁开着一家怀旧咖啡店,她买了杯热摩卡出来,握着纸杯打算拐过街角去地铁站。

但对街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

那是个身材纤细匀称的女人,背对着廖祈恩,一头长发乌黑柔顺,隔得那么远,廖祈恩都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柔软知性的气息。

一定是个美人。廖祈恩忍不住想。

女人的对面是个挺拔的男人,将牛仔T恤都穿出了俊秀的昂贵感,只可惜,他一脸怒容。这样的失控,这样的着装,令廖祈恩被一种名为“好奇”的情绪裹挟,毕竟此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。

是,他是黎序璋,那个此前让廖祈恩以为只会穿衬衣、西装的黎序璋。

廖祈恩停了下来,站在法桐的树荫下。

二十世纪留下的街道并不宽,加之午后不算喧闹,廖祈恩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。

女人说:“既然你这么想,那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。”语气平和却不容商榷。

“是我愿意这样想吗?你到现在为止给过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吗?”黎序璋身体前倾,显然情绪激动。

“我明确告诉你不是,你还要什么呢?既然对我这样不信任,不如认真考虑一下我分开的建议。”

黎序璋倒吸一口气,退后两步靠在车上,静默了片刻,冷笑了一声:“好,如你所愿。”

廖祈恩看不清女人的动作,只觉得她仿佛把什么轻轻搁在了引擎盖上:“那么,到此为止了。序璋……”她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,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讲,只是扬了扬手里的纸杯,耸了一下肩,“谢谢你的咖啡,再见。”

黎序璋偏头看女人离开的背影,她的背影仍然柔软温和,但步子里透出一股杀伐决断。

黎序璋收回目光,面无表情地立在明昧不清的光线里,如果将他的侧脸轮廓拓下来,立时可灌成雕塑。

就在廖祈恩被他长久的静默所吸引时,他忽然抬手摘下了中指上的戒指,他动作太猛,暴躁中带一点戾气。

引擎盖上余留着一杯咖啡,还有某样小小圆圆会闪光的东西,黎序璋一把抓过那东西,连同自己手里的那一个一起胡乱扔进了咖啡杯里,走了两步,就把杯子弃若敝屣般地塞进了垃圾桶,然后上车绝尘而去。

廖祈恩哪里想到自己能看见这样一场大戏,黎序璋哪还有什么运筹帷幄、云淡风轻的样子,显然这女人不是寻常角色—对了,未婚妻!这女人是他那个才貌双全的校花未婚妻!

如洪炉点雪,廖祈恩顿时了然。对比对方的独特气质与明艳美貌,她心里泛出一丝奇异的自惭来,但看到黎序璋和对方不欢而散,她又有一丝本不该有的欣喜,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。

她盯着对街那个不起眼的垃圾桶,犹豫着要不要去窥视那对被黎序璋丢弃的戒指。好奇占据了她的心,但光天化日之下去翻垃圾桶又未免难看了些,况且,真的有必要去看一对被遗弃的戒指吗?她下不了决心。

环卫工人拿着镊子一路夹过来,直到拉出那个垃圾桶,廖祈恩才醍醐灌顶:不管怎么样,那可是真金白银的戒指啊!她趁着车流稀少拔腿狂奔过去,在环卫工人看智障一样的眼神里把那个装着咖啡的纸杯捡了回来。

掀开盖子,两枚金属色的东西在尚未淌尽的褐色液体里若隐若现,廖祈恩在路边店铺借了个洗手间,把两枚戒指冲干净,细细擦干。这是一双铂金对戒,款式再普通不过了,品牌倒是如雷贯耳。

她出了店门才往地铁站走去,街道安静,限速四十码的道路上,汽车无一不平缓地驶过,唯有远远驶来的那辆路虎不停地超车借道。她皱眉看它经过自己身侧,忽然瞥到了熟悉的车牌号。她愣了一下,在原地站了几秒,叹了口气转过身去。

当她回到原地的时候,黎序璋正蹲在那儿,无望地翻那空空如也的垃圾箱,焦灼仿佛渗透了他。

廖祈恩走过去,蹲在他身后,摊开手,掌心里赫然是两枚光洁如新的戒指。

黎序璋后背僵了一下,过了半晌才回过头来,待到看清来人,眼里的期待须臾就散了,理智瞬间回笼:“谢谢。”他接过戒指,甚至笑了一下。

廖祈恩没有说话,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,站起来顺着原路静静地离开。

走了没两步,背后传来黎序璋的声音:“廖祈恩,等一下。”

廖祈恩转回身来,这回倒是笑了:“我知道,《论语》颜渊篇嘛,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……”

黎序璋打断她:“喝一杯?”

廖祈恩想了一下,往回走了几步,在黎序璋面前站定:“好啊。稍等,我去买。”